如果動物擁有一張能夠清楚辨識的人類的臉,那麼以列維納斯的倫理哲學來看,這些動物必然應該成為被我們所接納的他者,在我的作品當中,一隻被移植上人類頭部的動物以不明原因死去,而這隻死掉的動物因為擁有人類頭部的關係,我們會自然而然將牠(他)的處境,投射回自身,一個擁有人類面貌的生物,我們就很容易和他產生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因此容易建立起一種倫理關係。但弔詭的是,這樣的組合(人臉動物身)並沒有演化上的可能性,那樣的身體構造形成一種不成比例的突兀生物體,一個動物的身軀勉強的與一顆人類頭顱強接在一起,讓我們分不清究竟是人類動物化,還是動物人類化了,就如同希臘神話故事中的斯芬克斯(sphinx)與海妖賽倫(Sirens)一樣,有著人類的頭顱外貌,亦仍保有動物的野性特質,如同大衛.勒文(David Levin)所說的:

 

    代表人類面貌的面具,戴在一頭神話裡的怪獸身上,提醒我們神話和啟蒙無止境的糾葛,我們或許有面貌,但我們仍然被動物身分所羈絆。

 

    所以當我在《動物死亡事件》當中,將動物加入了人的面貌後,也在作品導入了更多的解讀空間,也就是當我們看到眼前死去的生物屍體時,對於人類和動物關係的辨證,產生了明顯的質變,這隻擁有人類頭顱和面貌的動物,在他者面對面的注視下,動物性在身體內漸次鬆脫對人性的箝制,但與人類相同的面貌,卻又讓我們得以對牠付出相當的關愛,眼前的這隻生物模糊了我們的立場,原本應該要被視為和我們毫無關係的動物死屍,因為人類面貌之故,和我們建立起一種得以互通的聯繫管道,而這樣的觀看經驗製造了我們內心極大的矛盾感,一次原本對我們而言是無關緊要的動物死亡事件,因為死亡動物的面貌被移植成人類的面貌,所以這場死亡事件就變得不再單純了,它成為了一件徹徹底底「和我有關」的事。

非文字的文學創作,所要呈現的是一種文學性的咀嚼與思路,行徑的過程中,僅能以詩的形式出現,是因為那是一種難以言傳的因緣俱足。

在蔡志賢凝練的作品風格中,配合著102ART的空間調性,展出一系列的鐵雕作品與保麗龍結合柏油的複合畫作。

在複合媒材畫作中,足見藝術家手刮、腐蝕與切割的保麗龍,與黑血般的柏油,進行深刻的自我對話,這樣的對話是屬於個人,亦屬於展場中每個人的耳語。

 

蔡志賢(小雨)從事”即成物”的鐵雕創作多年,他能獨具慧眼地挑選那些不起眼的廢棄物,或不知何種機械某部份的零件,在這些原始素材上施與關懷、專注在賦予他們組合後的新造型、新生命。

小雨的廢鐵創作,不從自己既定的造型出發,在現有的形形色色”既成物”中尋尋覓覓,他之胸中必須沒有既成的形象,才能有新的形象出現,他必須外離一切非目山河大地、自然人工之萬事萬物,才能變成他創作的材料,所謂的”外離一切相,是名無相”即是這個道理。

一般而言,觀看三度空間的雕塑品,著眼的不外乎材質、造型、色彩、肌理等等藝術語彙,然而 捨棄色彩也忽略肌理的小雨,只剩下純粹的造型供其駕馭,嚴格地論造型,除去尺寸體積之外,將僅於接近素描元素的線條與形狀。於是,小雨也像三度空間的素描家,讓作品在不同的角度呈現相異的”素描風景”

 

小雨的鐵雕作品多半可供多角度觀看,而且從不同的角度觀看,將觀得全然不同的風貌。這些單一作品卻擁有多元面貌的”素描風景”牽動觀看視線的,主要是線條和形狀。一道連續的線條,導引了觀看的視線的動向,固定的形狀則容易讓視線暫駐。

近乎潔癖的絕對主義驅使”小雨”以素描般精準的線條與形狀打造出冷凝的節章。

 

如果線條容易表達情緒,形狀則中性得多。直線傳達的情緒較為直接,而曲線傳達的情緒則具有較為豐富的表情,固定的三角形、圓形、方型等形狀,則蓄積、釋放這些線條具有的情緒能量。

鐵雕藝術工人寫詩不用文字,而用鋼鐵遺骸,不藉筆爬格子,而熔銅鑄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