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宏章、郭書瑜雙個展

靜觀/凝視/天地所共有的形體

鄭宏章

  繪畫與凝視是以一種雙向的交互作用,一種間歇改變彼此的串連運動。一次次將光線照映入眼睛的影像透過畫筆描繪在畫幅上,這樣的積累讓我們對世界的認知隨著經驗而加深厚度、視線也能更寬廣地涵蓋更多的空間維度。

  當然繪畫不只限於事物顯露的表象。以繪畫工具在畫面上留下的痕跡、各種細碎的線索,能夠傳遞心靈震動的能量。這些量能得以物質的形式留存,作為介質傳遞藝術家的精神世界。

  靜觀世界,傾聽空氣中的耳語,並在韻律與節奏中找到與世界共存的方式。以凝視對應宇宙的變化;以座標丈量方向,並以沈澱的心靈書寫那些無法名狀的波動。
 

郭書瑜

  創作之所以有趣,正是因為它能夠反映與傳遞個人對事件的態度,一直以來筆者在創作中誠實面對自我的想望,將個人無法用語言文字理清的、不願告人的,以一團曖昧隱晦的人物打包呈現。畫面中如同麵團的人物自2021年起,融入個人的生活經驗、觀察與想像,甚至與觀者交換故事,緩慢的發酵,將關注的課題從自身與框架間的關係,轉移到個人價值思考上。

 

  繼前陣子的「理想生活」系列後,本次以「有用的人」為主軸,描繪的是在過度努力的社會風氣下,有許多客觀標準,能夠方便的量化一個人的價值,人們也在無形中參照這些標準來衡量自己,無意義的行為幾乎可以被視為一種浪費,如果說天生我材必有用,人們似乎更應該要把握自己的那一道光,好好地在時間內發揮最大價值,越有效率越好。然而從「有用的人」的角度,主觀的看待生活中無所事事的時刻,一方面在內心譴責無效生活的浪費,一方面難掩對於總有些人能夠自在地浪費,其實感到相當羨慕。

 

  人們在努力追求高效率時想著好爭取片刻的空暇時光,卻在空暇時想著:據說偶爾放空有時候更能提升效率。就連想要無所事事的能力都已經退化,即便說服自己停下腳步,空出一段時間什麼也不做,心跳與呼吸不會停止,頭髮跟指甲也不斷以不可見的進度生長,想像努力文化已深植生物細胞之中,如同搭上一班無法停止的列車,眼角可以瞥見巷弄小路間的浪漫,卻只能直往目的地前進。

藝術.變奏—葉竹盛創作展

「藝術.變奏」葉竹盛 創作展

蔡獻友

 

    葉竹盛,畢業於西班牙馬德里最高藝術學院(馬德里大學),前衛藝術家,其藝術創作的前衛理念,不僅是作為台灣現代藝術全面發展重要推手之一,從1980年代迄今四十多年來的藝術學院學堂上,更觸發了無數藝術學子們的現、當代藝術創作思維;而面對藝術創作的實踐,葉竹盛的前衛態度,始終如一!

 

「藝術是我語言、形式,用來表達我的中心思想及溝通的方式。」─葉竹盛

 

葉竹盛老師以藝術的形式來表現個人複雜的感受,早期作品以複合媒材繪畫、裝置藝術等具材質語言的前衛實驗風格,探討生態環境中人與自然的關係;近十年則是由於時代的變遷、環境的改變,及其個人面對無常的慘痛和隨歲月年長的生命體悟,深刻的往內觀看和追尋藝術真正的意義。我們可以從他2015「沈潛.萌生」個展開始,2017「藝.意–葉竹盛個展」、「樂活藝術–葉竹盛創作展」,2019「藝遊心境」、「試煉.成真–葉竹盛個展」、「試煉.重生–葉竹盛油畫個展」,2021「2012;2021」(本事藝術),至本展2023「藝術.變奏」的展覽主題,無一不是回歸生命本體,追尋自我與藝術的真實面對和精彩對話!

 

葉竹盛老師說:「我的作品一直都在演變,沒有所謂的框架。我是用觀念來確立風格,而不是建立在形式之上,形而上的風格才是我們應該追求的目標」。本展展出的所有22件作品,包括從2021延續至2022的12件《蛻變》系列,我們幾乎可以清楚看見藝術家的自我挑戰─是「蛻變」也是「退變」,每一件作品的創作當下,都在挑戰上一件剛琢磨完成的形式;與其說是轉變,毋寧說是放下,是退出既定的形式與創作技術,是形式的打掉和重煉!如同傑克梅蒂所言:「真實彷彿躲在一層薄幕的後面。你扯去了,卻又有一層。一層又一層,然而我似乎每天都接近一步。」當葉竹盛老師扯去了一層又一層的薄幕,畫面上的一切彷彿如同渾沌宇宙洪荒生命初始之循環。老子說:「道之為物,惟怳惟惚」,是說渾沌宇宙怳惚中有象、有物。又說;「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是說「道」的運動乃朝相反的方向進行;不爭而能成,是道以柔弱為用。當放下一切的形式執著,葉竹盛老師的創作態度如同其生命哲學:「真實呈現內化的情緒當下,以寫日記的方式,脫離框架自在呈現自我返璞歸真。」

慢光陰—張文靜創作展

回眸 光‧陰‧慢─張文靜的靜謐視界

文:蔡獻友

 

序幕

 

    凝視,短暫而寧靜,用遠視保持距離,一如旅行所見的天際線的風景,那無意識間攝入瞳間的反影,安撫著波盪的情緒,起起伏伏、錯錯落落,直到和緩而平息…!於是,看見光,看見雲彩,看見天際,及一切生活的日常與經歷…!

 

生命是應該停駐在某個值得停駐的時光與處所,然後可以好好地端詳自身,安然且自在!生活是應該在日常與經歷中,好好的保留些許空白,以讓情感塗抹,為貧乏的日子增添色彩!生命在流動,生活在流逝,這些微小的渴求,應該不算多…!

 

於是,重新整裝出發,回眸流逝的光陰,隱身於光陰的縫隙之中,編寫劇碼,流轉故事,側身剪影,寄語傳情…!於是,如超現實意象的拼貼顯現,如詩歌般的飄逸盎然,生活有了姿色,生命有了曲調,故事劇碼,也正在流傳…!

 

零時潛旅‧單音的旋律

 

    登上編碼的車廂,裝備著英雄般的氣概,塗裝著令人驕傲的「黑」,如通往夢境的列車,霎時消逝在潛意識的時空中,或又出現在現實的眼前,就像潛旅於超現實和現實間的航道,在指針零時的時刻上…!指針零時是昨日也是今日,是日也是夜的共時拼貼,是終點也是起點,是時間與空間的過渡轉換,蘊含著變動、漂浪與定錨。

 

窗,成了觀看世界的景,在想像中幻化為戲劇的舞台。作品在彷彿暫停的時間中沈思,只留獨處,心單純了,悸動的心靈絃歌,只留「單音」…!大地為檯板,藍天為幕,日、月、星為場燈,大幕開啟,一幕幕的情事,都在心靈的沉思、投射與寫照中,搬上舞台…!〈沈思〉系列和〈窗〉系列畫面上都有一團雲朵,或在窗外,或在窗內,帶著夢想,航飛在天際,等待夢想的實現…!窗外的景色充滿了心靈無盡的想像,獨賞,聆聽內在的旋律,在單音的共鳴中…!

 

慢‧光‧陰

 

    是光與陰交會之隙,「黑」的舞台,揭開了宇宙的序幕,白光未登場,虛寂空無,形影未分,內藏大化蘊生,靜極而動,等待出光劃開,天地露白。作品〈寂境〉系列直逼黑幕與黎明的縫隙,挑起天際的黑幕,讓昏沉的地平線微露曙光…!文靜說:「〈寂境〉系列作品沒有艷俗的色彩,一塵不染、清靜淡雅。觀者往往在不知不覺中被引入了莫蘭迪(Giorgio Morandi)純淨而神秘的心靈深處。」這天際黑幕的揭開,幾乎看不到時間的波動,極緩、極慢,好似每揭開一絲分毫,都暗示著時空的流動,好似都驚動著正從沉睡中甦醒的生命,從冷凜到微溫,從幽玄的漆黑中,灑落光絲,喚醒世界…!

 

極愛這種跟急迫的生活步調相反差的「慢」,因為「慢」,一切的動作可以得到舒緩,並得到注視與領受;因為「慢」,心靈可以得到沉澱與澄明,生命的流動得以安住…!原來,「光」與「陰」的流動是生活,也是生命的節奏,在「慢」的宇宙調性中,相遇、相映,且合一…!

少年虎山行.林鴻文的展

回歸內化的自然主義─少年虎山行‧林鴻文的展

Backtracking Internalization of Naturalism

─Youth Adventurer Towards Tiger Hill‧Lin Hong-wen Solo Exhibition

策展人╱徐婉禎 Woanjen Hsu

 

 

102當代藝術空間(102ART)所在地舊名「牛稠子」,是臺灣新石器時代「牛稠子文化」涵蓋的區域,遺址位於臺南臺地東南「虎子山」四周、虎山路文華路交會處,即現今臺南市仁德區成功里一帶。臺地「虎子山」形成的山坡,據說曾經有大量飼養的牛隻散佈,故有「牛稠子」得名。區域內有「台糖研究所」,其前身為日本時期「台灣糖業試驗所」,專職糖業的研究調查,二戰日本戰敗之後改隸屬於台灣糖業公司,在此所擁有的大片農地,俗稱:台糖虎山農場。日本時期地址台南州新豊郡永寧庄之台灣製糖株式會社車路墘製糖所,機構內建有構內神社,名為「虎山社」,亦稱「車路墘社」,保留至今改稱「阿彌陀佛亭」。自「牛稠子文化」至今已4,200-3,300年,以台灣糖業為根據地,歷史悠久不斷積累進而發展出涵蓋廣袤的人文脈域,我們或可將此群居地名為「泛-虎山」。

 

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林鴻文自幼即隨父母家人居住在「泛-虎山」之地,成長過程中的耳濡目染,受到此地兼具自然乃至人文的深厚陶養,致使「虎山」這個臺南的一個群居地域名稱,對林鴻文而言,既是自小生長的地方,是一個人生的起始,然如今而言,同時也是一個回歸,這是林鴻文以其藝術展於102ART「少年虎山行」的回歸,更是林鴻文以其藝術創作回歸內化的自然主義宣稱。

 

「自然主義」(Naturalism)時常被連結到科學的唯物主義或實證主義,核心精神在於當我們對自然界進行探索時,必須排除沒有邏輯、不受實證的「超自然」神秘作用。這種對不可知性的反對,表現為對科學方法的依賴,認為科學的經驗方法是認識自然界的唯一可靠手段,人的直覺或神秘體驗都不能作為發現真理的管道。然而,我們在「少年虎山行‧林鴻文的展」所看到的,也還是「自然主義」,卻迥異於科學的唯物主義或實證主義之既定認知,在這裡這是專屬於林鴻文「回歸內化的自然主義」,這是反而必須回到人、回到只能透過人的直覺或神秘體驗才有的自然本質主義。

 

「回歸內化的自然主義」不是無所作為地荒誕放任,空虛意志地隨波逐流。曾經藝專就學、服兵役而短暫停留北方,對於當時北方汲營於表面形式與政治議題的藝術生態,自覺難以違逆本心而與之相容,隨著兵役結束回到南方故土,頓時豁然開朗,唯有站在生養自己的土地上,才能自信昂揚。最終返回的林鴻文,現正猶如歸山之虎,徜徉優遊於山林之中,過著藝術即是日常的生活。林鴻文的人生從「虎山」這裡出發,其人亦如猛虎出閘地向外征戰探險,而今,向外征戰探險的擴張豐收在洗落鉛華之後,沉積為向內留存最飽滿的實在。少年虎山行回到起點,卻已不是當初的起點,林鴻文以藝術將其外在乃至內在的回歸,顯現為游刃有餘的泰然自若,自我與其處境、自我與其自我的和諧,那是一種返璞歸真才有的恬適。自我個體與自然、藝術創作與生活,全都融合為一個整體性的存在,共同吸吐、共同生滅,不被形式化的禮教束縛仍能順應自然而不逾矩,在無為的最大自由中猶有積極作為,正如老子之所言「處無為之事」(第二章)「專氣致柔,能嬰兒乎?」(第十章)。因此之故,林鴻文「少年虎山行」的回歸,不僅指的是人生過程中出去回來的回歸,也指的是探索的轉向─自外在對象化世界的唯物認識,轉向往主體內在世界的唯心感知,最終回歸為一個整體,「我」仍然存在並未消失,卻已能在靜觀中體悟自然的本質,與之達致內外同時共振的和諧。

 

「少年虎山行」所闡釋的回歸內化的自然主義,按林鴻文的話說,那是「需要耗盡一生去拼湊屬於這塊土地的缺!屬精神自覺認同的些許是對的堆砌罷!」

氵/責-謝其昌創作展

文/ 策展人 翁琤筑

 

「氵/責-謝其昌創作展」是一個關於體現心魂的展覽。

 

「氵/責-謝其昌創作展」是結合台南文化中心一年一度的「藝術森林」週年慶活動的展覽。本展分別於兩個藝術空間展出,米馬羊咖啡藝術空間與102當代藝術空間,展期分別為8月31日至10月19日、8月31日至9月25日。

 

「漬」的右字旁「責」具本分的意思。創作者以身為一位藝術家的本分,「一日不畫,一日不食」的精神創作。而「漬」的部首,水則意味著流動與透明的特性。如同創作者的創作將不可見的心魂與流動的身軀體現於畫面上。因此,畫面上流動的顏料所展現的並非情感的象徵而是「自由」的心魂與身體運行的軌跡。透過反思畫面所呈現的身心靈結合的跡象達到自我察覺、自我關聯與自我指涉。如同氵/責中間的斜線(/)帶領讀者放慢閱讀的速度進而展開對文字/圖像的想像。此外繪畫與創作者之間的關係亦是一體兩面的關係。因此,斜線並非關於區分而是一道「皺摺」。

 

法國後現代主義藝術家吉爾·德勒茲(Gilles Deleuze 1925-1995)的皺摺(fold)概念是關於無限變動的生命,如同於一張面料上不斷的皺摺。而生命的存在即是從差異中尋找相似性如同創作者與其創作之間的關係。「氵/責-謝其昌創作展」將帶領觀者進入創作者的創作核心-心魂的體現。無限變動的生命如同反覆堆疊的顏料,對創作者來說藝術家的生命歷程等同於作品的生命歷程。因此,作品是隨著創作者的生命變動展現於觀者眼前。如何面對過去並尋找和創造差異性是創作者於面對其創作的首要問題。創作者巧妙的應用不同底材的創作引領觀者從探討媒材本身的差異性至更深層的生命哲思。例如紙本和畫布等底材的應用,顏料於紙張上是易被吸收但無法反覆堆疊的,反之畫布是不易吸收但可反覆堆疊的。這兩者之間的差異性亦改變創作者創作時的速度與構成如同生命於不同時間與環境的發展。

 

時空是如何換化人類的生命可以於畫面上看見,創作者獨特的類符號風格標記勾起人們回憶生活經驗中常見的不經意的小塗鴉。反之,人們的生命經歷複染了繪畫的生命。而畫面上流動的顏料即是創作者流動的身軀亦是無可抗拒的地心引力。如同創作者「自由」的心魂。因此,創作者透過繪畫的行為展現其生命的律動並引領我們反思繪畫與生命之間的關係以及時空是如何幻化繪畫與生命。如同「氵/責-謝其昌創作展」於兩個藝術空間的展出,邀請觀者體驗差異性時空下的觀看與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