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陳紹彥創作個展
張開眼即所見,光線讓景物被看見,視覺激起慾望、佔有,改變了人類的行為。生命經驗的累積又對視覺產生了質變,社會、科學、價值觀、信仰等讓視覺語言不斷推陳出新。這讓我想起了十九世紀的印象派,當便於攜帶的軟金屬錫管裝顏料發明之後,畫家開始離開工作室、離開貴族、記憶,開始轉向大自然,也可以說是轉向了真正的自己。怎麼說呢,我覺得面對大自然也同時是面對原始未被加工的狀態,那是人類本能野性的狀態。所以那之後的繪畫開始有了人性與真相,也是我感興趣的開始。
隨著科學進步的發展,照相、攝影機的發明,取代了寫實畫的意義,應該說從客觀寫實轉往主觀寫實。繪畫創造世界,猶如新的現實空間。這時繪畫才開始多元民主起來,有依賴科學理性分析的繪畫精神,也有活出人類本能的衝動語言,隨著時代的改變演進,繪畫一直跟著人類移動,互動頻繁。對我來說,我最大的繪畫改變,或說觀看的改變,來自大學時主修的電腦3D動畫,那種在虛擬軟體裡建構一個模型、同時還可以虛擬打光、加上以假亂真的貼圖再透過算圖,最終形成動畫影片的過程實在很神奇。
當意識到一秒的影片其實是由24張或以上的靜態圖片所形成,你會開始對現實產生錯覺。也就是現實本身一直在動、在變化這個平凡的概念變得如此清晰,如動畫片般連續的播放著,咀嚼著時間、空間的意義。連續的影格概念在我的畫面建構上可以看到帶有線條感、如切割般的繪畫痕跡,重複的點與線在早期的作品也很常出現,動態感來自於微變化地重複連續。也因為那種對動態感的景觀研究,我專注的反而在結構、內在的心理狀態,也因此表層的彩色像是被我撕開,用最基本的黑白去畫,對我來說是更真實的存在感受。可能因為當時住在都市,我想灰色是都市的顏色,一切感受都是被快速的流動消除的,只剩下最底層的精神結構支撐著生活。
2020年疫情的關係搬回了台東,身心靈也終於可以好好充電,好像把一種遺失很久的安靜找了回來。這裡的風景一直都是救贖,並不是大山大水,而是樸實與寧靜。飽和的色彩也隨著日子沖淡了原本內心的灰,色彩終於有了明亮的意義。太陽剛升起來照到大地的橘光,隨著時間由轉黃轉白,影子從很斜長一直變形,風景的模樣隨著時間持續改變像是被雕塑著,好像每段時間都有屬於它的寧靜,眼前的景則是寧靜的組成。我畫的、我所建構的不只是一張畫面,而是藉由繪畫觸碰了空間中自由的光線與色彩。筆觸的層層重疊與不同色塊的拼接組合,反映了景物與我對話的言簡意賅,在生活裡彼此平衡的秩序。造型簡化,對我來說是一種寧靜的形式,也是我從環境中所感知到的穩定結構,類似小時候玩的積木,我不斷在堆砌中找到平衡。藉由不斷分解重新組合,風景畫讓我看見自己內心深處的光,穩重的結構反映了對存在的渴望,也找回了內在的秩序。我想,藉由風景畫找到了一種生存模式,尤其在這個紛擾、焦慮、衝突不斷的世界中,自然總是能照亮原本的自己。
黃色,如同太陽的光,它開啟了我與色彩的旅程,它既是照亮了前方的路,同時也是撒下了種子,並且以繪畫灌溉它們。